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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资水务公司在中国经历了扩张滑铁卢后为何裹足不前?

进入21世纪,在中国经济的高速腾飞之下,环保意识逐渐苏醒,国家开始对市政废水、工业废水采取环保专项水环境整治行动。但国内水环境治理产业尚处萌芽阶段,于是大批体量庞大、产业链绵长的外资水务公司进入中国,掀起了一阵圈地和并购狂潮。在十一五期间,外资水务公司长袖善舞,成为中国水务市场的主导力量。

 十二五时期,水务市场蓬勃发展,市场规模达到万亿之巨,但出乎意料的是,这非但没有使外资水务企业的神话延续,相反,市场规模不断缩小。据E20研究院统计,十二五期间,外资企业市场份额从十一五期间的50%,跌落到到十二五末期的10%,至今难见复苏迹象。

“未来两年是水务的洗牌时期,走下神坛的外资企业能否挺过洗牌潮还很难说。”中节能工业水务工程董事长、总经理张和平在接受《能源》记者采访时做了大胆的预言。

如今,一些外资企业黯然退出,一些仍然苦苦坚守市场。未来,他们又将走向何方?

扩张滑铁卢

巴黎第十六区,一座灰白色八层小楼屹立在繁华的街道当中,这座建筑便是威立雅全球总部所在地。

  就在刚刚过去的2月25日,威立雅的业绩发布会在这里举行。在谈到过去一年的增长时,其全球CEOJean-MichelHerrewyn兴致勃勃地说,威立雅集团全球利润增长约70%,其中,作为威立雅的核心部门,水务为威立雅贡献了半数的营业额。然而,但在谈到中国市场时,他却用极为简短的措辞一笔带过。根据福布斯杂志数据统计,截至2015年末,威立雅资产达到420亿美元,位于500强第376位。1997年,威立雅中标天津凌庄水厂改扩建与20年特许经营合同,其水务部门进入中国市场。2013年,亚洲水务市场为威立雅贡献了16.7%的份额。

与威与立雅同时诞生的法国苏伊士集团旗下的中法水务,于1992年中标澳门垃圾发电场、以及三亚等污水处理厂,逐步向中国大陆扩张。1992年,周俊(化名)加入了中法水务,负责中国市场开发。这一年,周俊参与了集团对广东中山市坦洲水厂的投资建设,这也是中国第一家全部由外商投资建设并经营管理的水厂。

据周俊回忆:“那时外企大量聘请精通外语,又懂环保的留学生,积极扩张在华市场。”这段时间也是两家外资企业在中国的快速扩张时期。

巨大的市场潜力吸引了不少巨头的进驻。2005年8月23日,西门子工业系统及技术服务集团在上海宣布,正式进军中国水市场。当时西门子水务CEO罗杰乐观的预计,未来中国市场年度增幅将达到8%。

 然而,十年过去了,乐观的情绪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些进驻中国的外资水务企业不仅未能从水务巨头翘楚的位置上向“全球五百强”更进一步,相反,外资企业从长期把持的中国水务龙头老大的地位上一路下挫,及至今日,难见复兴迹象。

  2002年,苏伊士旗下中法水务遭遇扩张瓶颈,放缓在华市政污水扩张步伐。这一年,周俊离开苏伊士,转而投身扩张更快的中国生物质能源产业。2013年,北控水务以2094万立方米/日的水处理总能力超过威立雅,有业内人认为这标志着国内水务公司正式取代外资企业的地位。同样是在2013年,高调进军中国的西门子将其下水务部门出售给比卡瓦,黯然退出中国水务市场。

  此外,2014年,威立雅将天津水务出售给光大集团。此外,据业内人士透露,因兰州饮用水超标事件而身陷囹圄的兰州威立雅公司也正在挂牌销售,种种迹象引发了威立雅在华收缩资产的猜测。此外,外资品牌影响力和公信力的急剧变化。德润环境总裁孙明华在2016年水务战略论坛上感叹环境的变化。“现在,再和地方政府洽谈时,外资企业根本不具备投标资格。”

  3月31日,E20环境平台再次发布水务企业排行榜。其中,水务32强企业中,外资企业仅仅占据3席(中法水务,威立雅、胜科)。从业绩增长来看,除中法水务维持增长外,威立雅、胜科在中国的增速缓慢。

  2014年,威立雅水务并无新项目落地。2015年,虽然威立雅在规模上以1352万吨/日的特许经营规模排行水务产业第六,但其新增规模仅1万吨/日,增速排行跌落至29位。此外,胜科水务2014年新增规模147万吨/日,而2015年并没有新项目。

 “外资企业现在只能针对一些中国企业做不了的领域进行外包,譬如污泥、危险废物处理上会做。所以他们现在不仅不能得罪国内企业,还要想办法和这些企业搞好关系,处于夹缝中生存的地位。”一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告诉《能源》记者。

 “高溢价”末路

  约在10年前,威立雅和苏伊士通过巨额投资驱动的市场需求造就了一个辉煌的成绩单。外企融资成本低,国内企业在资本回报9%-10%出手收购之时,威立雅在3%-4%时就出手。高价投入之后,通过协议中的“水价换算公式”倒逼水价上涨,这被称为“高溢价”。

  2007年,首创水务在运作兰州水务项目时,面对经营周期达二三十年的项目时,虽然知道以后可以有很好的回报,但也不得不放弃,败给了采取“高溢价”战略,投资达17.1亿的法国威立雅公司。在以后的水务竞争中,首创不得不调整自己的目标市场,不再参与威立雅在天津等大项目的竞争。

  但这种低效投资造成的恶果正在逐渐浮现出来。2014年,威立雅运营的兰州水污染事件爆发,威立雅深陷“高溢价”的公关危机当中。

  高溢价究竟是不是拖累外资企业的主因?在两年前恐怕没人会否认。“事实是有的,不过近些年外资企业已经收手了。”E20研究院执行院长薛涛告诉《能源》记者。

  那么国内企业呢?《能源》记者查阅了西安一家并不知名的水务BOT公司的商务计划书,其中计划书中盈利模式部分显示:“通过市场化的水价机制,推动水价上涨,缩短盈利周期。”而这与威立雅与兰州市政府协议中的水价换算公式如出一辙。如此推断,“高溢价”确实是拖累威立雅的原因,但国内企业亦有“高溢价”的做法,但相比国内企业,外资企业对国内水务产业的市场化过于乐观。

  一名水务行业人士告诉《能源》记者:“2014年兰州水污染事件的根本在于发改委的指导文件价格和外企公司自有资金的时间成本并不匹配导致企业和政府之间经济利益冲突。不仅仅是兰州,实际上威立雅中标的多个市政项目都有这方面原因——价格和之前有出入,预期的收益回报不匹配,只好将其出售。”

  威立雅并非外资水务企业的孤例。以BOT、BOO运营为主业的外资企业越来越少,由于在回款成本上与地方政府有出入,一些地方不具备招标资质。大部分外资企业只做纯总承包建设或者设备输出,只保留先前中标最优质的资产当做自留地。

  “以BOT为主导模式的中国的水务行业增长已经很乏力了。和垃圾发电等项目一样,水务市场就是跑马圈地。但所有市政工程都有一个特性——与政府信用相关。比如苏州、上海、北京这些财政靠谱,政府制度和职能完善的城市,做水就很稳。但这些地区早已被瓜分殆尽。为了保持业绩增长,一些国内上市公司就到3-4线城市拿项目,项目质量也不注重了,但这种业绩增长是资本市场喜欢的,我们很佩服也很羡慕,但我们不敢。大家可以看看世界知名的水公司,那都是现金流充裕,增长性很一般的公司,符合债券人士的胃口,但是股票人士不喜欢。”一位外资水务企业负责人表示。

  但只从事设备输出,其资金回报明显不如BOT带来的巨大效益。导致外企巨头陷入了做不大的尴尬现状。新年刚过,在GE水务部门工作近5年的李亮(化名)向公司提交了辞呈,转而加入一家国内并不知名的BOT运营商。据李亮透露,GE在BOT、BOO的客户还是以国际石油公司多,但国内多数情况仅仅是像EPC、BOT企业提供设备。在谈到GE工作经历时,李亮流露出几分不舍,但亦有几分无奈。

  在李亮看来,根本原因并非技术优势的丧失,也并非因为技术成本的昂贵。事实上,GE开发的ZeeWeed膜生物反应器工艺孔径达到0.04微米,一步就能实现中水净化。而国内生产商平均仍维持在0.1微米上下,需要3-4步反复过滤。间接造成了高昂的净化成本。

  “根本原因还是外资企业风险评估流程与国内招标周期不匹配,以及履约精神和合规性。优秀企业对合规尊循性有着严格的自律。”李亮补充道。“事实上,BOT、BOO属于重资产投入,能够创造稳定的现金流,但负债率也很高。现金流上考核项目质量,因此评估比较严格。GE在BOT项目上的投标普遍需要半年之久,风险评估过长,招标时间根本跟不上。”而国内企业普遍做法是先拿下项目再说,然后“倒逼”业主涨价。“业主的投资摆在那里普遍都急着追求回报,凭什么等你。”

  但设备输出面临的最大问题则是现金流过短以及门槛太低导致的无序竞争,这稀释了外企的技术优势。业主喜欢用关系好、报价低的厂商,外资企业与国内公司的关系并不和谐,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

  张和平告诉《能源》记者:“归根到底中国环保产业错综复杂,并不是简单的经济问题,已上升为社会、政治问题。监管不到位导致了招标乱像,最终结果是饿死同行、坑死业主,这种状况下,外资企业难以适应中国市场。如果延续之前的扩张路线,我行我素,不做任何战略调整,外资企业不出两年就要被排挤出中国市场了,前景并不乐观。”

  身份转向

  在中国加入WTO以后,许多国际知名水务巨头抢先进入一片空白的中国的水务运营及设备市场。以威立雅、苏伊士为代表的外资水务企业在中国攻城略地,以收购或入股合资的形式,迅速在全国各地建立起大大小小的根据地,接下中国数十个城市的供水服务;但十二五后期,北控、首创、桑德集团为代表的中国本土水务企业的崛起,对外资企业实行并购、合围、反扑,外资水务企业不得不固守已得城池。

  在日益崛起的中国水务企业面前,外资企业的技术价格、决策效率和市场公关等方面均是不可承受之重。面对不断缩小的技术差异,战略转型成为当下最关键的行为。

  就在不久前,新加坡胜科水务在江苏省南京市江心洲建邺新中心商业区举行南京国际水务中心(Nanjing                               International WaterHub)的奠基仪式,主要搞水处理项目的研发和商业化,协调各资源给水务公司、政府机构和科研院所,提供研发测试平台。胜科将允许这些第三方水技术研发企业使用其在全中国的水务设施进行技术测试,以支持研发项目从测试阶段走向市场化。

  另据接近胜科的一位业内人士透露,胜科中国公司刚刚经历了人事调整,其全球总裁邓健辉同时兼任中国地区总裁。而这也侧面反映了中国市场对外资企业的重要之处。

  这并非外资企业第一次以技术转让的模式参与中国水务市场,事实上,不少外资企业都正在由跑马圈的运营商转型为技术输入平台。2014年,威立雅和光大国际、青岛排水这两家持大股的项目公司签订技术支援协议。规定威立雅将向项目公司提供有关生产运作服务、统筹及人力资源管理服务、行政服务及财政服务的建议,并在每个季度收取服务支援费。

   可以说,在经历了被边缘化的十二五后,多数外资水务正在经历一个由项目具体运营到技术输入平台型的公司。

   2015年底,苏伊士环境与重庆水务共同出资组建了德润环境,苏伊士环境的股权仅仅占比25%。在业内诸多人士看来,这种有限度的扩张策略也是一种平台化的形式,只是相比与胜科水务平台。“把管理权交给更熟悉中国市场的内资企业以避免风险,而同时向国内输入技术保障项目的高效运营。”

  “事实上,外资企业仍然掌握着一些核心技术,譬如防止网管水渗漏、污水中富含有机物与矿物质的处理技术等等,而且外资企业的管理模式都是十分先进的,这些仍然是外资企业的最大卖点。”一位水务行业工程师表示。

   但告别了重资产领域,也预示着规模化扩张时代的终止。引用苏伊士环境董事会秘书范晓军的话说:“我们不可能像首创、北控、碧水源那样大规模地做资产,这个舞台上,外企已经不是主要的玩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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